戚将军,我正穿行在你老家永康镇的高粱地里。一株株的高粱,腰杆笔直,恰似你飒爽的英姿。累累硕果,像你凝神思考,埋头创作《纪效新书》。吹过来一阵风,甘洌的酒糟味扑鼻而来。
明嘉靖四十年(1561年)十一月。新戚家军驻扎台州两年来,倭寇闻风而逃,也是某个晌午,你站在演武厅前的将台上,观看演练鸳鸯阵,看着战士们在五行、两仪、三才等不同阵型之间自由切换,你十分欣慰,平定沿海倭寇指日可待。正在得兴之时,身边的副官说,将军应该回城里去看看妻儿了。你愣怔了会,才点了点头。来到城里的临时住处,王氏看见你归来,喜极而泣。你这才想起自台州大捷以来,很久不曾回家了。王氏将你让进屋里,递茶倒水,自己便转身到厨房准备午饭。不一会儿工夫,清蒸青蟹,油炸小黄鱼,海带丝,花生米,还有一壶酒上了桌。你问:“夫人,今天如此丰盛,还有酒?哪来的?”王氏也不作答,只是面露悦色,转身又折回厨房忙乎去了。你清楚,浙东地区多黄酒米酒,罕见有这种高度烧酒,只有江淮……莫非……乡愁裹挟着苦涩的海风迎面扑来,你有些怅然若失。关山万里外,依稀梦里见。
你呷了一口酒,绵柔甘洌。“好酒,高粱酒!”你急迫地问一旁的王氏:“哪来的?”王氏看你急切的样子,仍是抿嘴含笑。待酒杯空了,端起酒壶又斟满一杯,这才不疾不徐地说:“前些日子,督头林海生回江南省公办,顺道从你老家酒坊驮回来的,捎了足足两大坛呢!”“在哪里,我看看!”看到厨房角落里的两坛酒,你兴奋得像个孩子。坛子通体发着釉色,“戚家高粱酒”几个隶体字,厚重、朴拙、高古。你跑过去蹲了下来,双手搂着两坛酒,就像搂着你后来在老家亲手建的怨穷塔。微醺,酒入豪肠,诗意便荡漾开来——“郊原酒尽雨声细,岛屿人归海气高。丛桂芳时应入越,扁舟随处任君豪。”
我访问了你的后人张敏。七十多岁的人,精神矍铄。谈起你,浑浊的眼底闪动着亮色。忙不迭地带我们到后院里。在北墙跟前,有口井,井口约莫有七八十公分宽,探头观看,但见沉郁的水面怯生生地摇曳着几分天光。井圈上部由青石垒砌,下部则刻着纹路的黑砖,一看便知是旧物。张敏说;“这口井是我家当年造酒汲水用的,西边连排的屋子,是发酵池和库房。过去,蚌埠、怀远、武店的客商赶着骡马车,拉着高粱、大米来我家换酒。”说罢,张敏转身进了屋,在家堂上摸出一串钥匙,对我们说:“那边老宅还有一件宝贝。”顺着永康老街朝东走,鞋子踏在水泥与青石板间陈的路上,发出咚咚的回响,仿佛听到了将军你回乡的嘚嘚马蹄声。来到一栋老宅前,他开了锁,推门来到院子里。在一堆杂草丛中,一个直径丈余的大磨盘蜷在墙根下打盹。磨盘四周有一圈很深的沟壑,用手摸丝滑温润。张敏说,这个磨盘是当年酿酒的器物。
明万历年间,你受辱蒙难,为子孙后代不受连累计,让堂兄戚金以“诈死瞒名”方式把儿子戚安国(戚继光与陈氏所生,过继给王夫人)秘密带回永康镇,隐姓埋名,改张姓,随王氏生活,为永康戚氏后裔张姓始祖,国字辈,保留了一支血脉在故乡的土地上繁衍生息。
万历十三年,你告老还乡,看到百姓生活艰辛,吃水困难,便拿出多年的积蓄新挖了一口井,上面筑了个日月造型的井盖,以“明”心志。出资修整明照塘,用挖出的泥土在塘中间垒起一个圆形的岛屿,时时警示自己对社稷对百姓常存家国情怀、赤子之心。在洛河边兴建怨穷塔,祈盼百姓远离贫穷困厄,生活日渐富足。
出了屋子,走在一条沙石窄巷里。张敏说,这个巷子在明朝时就有了。走到巷子的南头,张敏站住,望着一户人家两层楼房的墙角,这里曾经是个炮台。“霜刃横天破晓烟,征袍猎猎战风前。马蹄踏碎山河梦,剑影携来日月悬。南荡倭氛驱恶浪,北防胡骑护幽燕。一年三百驰驱路,尽付豪情马上鞭。”久久伫立的张敏,轻轻地吟诵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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